林鲤

灵感来源：毛不易的《无问》

王春燕第一次见到王耀是在茶楼里，他们没有所谓的一见钟情，一切话题的起源竟是王春燕手中的《新月集》。他们的恋爱并无特殊，就像所有普通恋人那样接近，在一起，然后谈婚论嫁。

春燕对王耀的工作、身份了解的并不透彻，只知道他在一个军阀手底下做事，其他的多是政治上的东西，她不懂，也不想去了解。她爱的只是诗歌、文章、绘画。

朋友们总说王耀是得了一个好媳妇，姣好的面容，内能持家，外能交际，样样顾全。

春燕喜欢王耀每次出门给她的一个吻，喜欢看他的书法，喜欢和他吟诗诵词，喜欢他叫她的一声声燕子，喜欢他搂着她的腰与她共舞。“愿得一人心，白首不相离。”春燕每次看着王耀，都是这样想这样信。

但是那样温柔的王耀却死了。

王春燕被掳走时，一度觉得自己要死在前头，可是那个人解开绑着她的绳子，告诉她自己是来救她的。那人说了好多好多她听不懂的话，她只听明白了两句，一是王耀暴露了，二是王耀死了。春燕花了好大劲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，她第一次深愧自己作为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，是有多么不谙世事。她从小到大，是所有人眼中那个乖巧懂事的女孩，可是她也任性，任性的不去理会世俗，她觉得这样富裕、充满书香文艺的生活便够了，政治、战争，她都可以不去在乎。

那人说王耀在结婚前就秘密入党了，而上面的安排是让他去潜伏在敌方阵营里，他在接到任务时，向组织提了一个请求，“如果我暴露了，能否将我的妻子就下来？”上面答应了。那人给了春燕一本书和一封信，是泰戈尔的《新月集》。春燕在看到那行“吾妻春燕亲启”时，泪水便已模糊了双眼。

有人在明，便会有人在暗。

春燕从未如此愤怒过，从未如此想过。她想要报仇，为耀报仇，是那些军阀杀的耀，是它们背后的日帝，美帝，那些可恨的帝国主义，是战争，是暗世。

她加入了共党，发誓要为这个事业付出一生。所有的事总不会是容易的，她初来乍到，很多事不懂、不会，有人教他——那是王耀的挚友，可也有人在背后议论她，说她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，只会来这里添乱。春燕一开始委屈的直掉眼泪，可她又能做什么呢？除了忍耐和等待，她什么都不会。“想想耀。”她总是这么对自己说的，想想耀，一切也都不是那么困难了，不是吗？以前耀常和她说“要有耐心，时间耗得起。”

我会试着有耐心，但我耗不起时间。

“时间才不是拿来耗的。”这是建国之后有人对她说的一句话。

时间会洗涤一切，也会将一些东西永远的烙印在名为“回忆”的墙上。

春燕和王耀有一个孩子。春燕是在王耀死后才发现自己怀孕的，在那样的乱世，能够顺利降生、健康成长，真是一个奇迹不是吗？男孩长得很像他，脑袋也和他一般机灵，和母亲磨练出能吃苦能坚持的性格。他看的第一本书是母亲常带在身边的《新月集》。

他最后死在了朝鲜战场上。

消息送回来时，春燕表现得意外的冷静，仿佛她早料到自己的骨血有一天会为这个国家走上战场，义无反顾的去送死一样。

月入深秋，春燕早已白了头发，暗淡了光彩，皱了面庞。她扫过王耀的墓，有些艰难地起身，锤了捶自己的膝盖。太阳正下山，面对着春燕，闪了她的眼，她再一抬眼，却看到了王耀。他穿着军服，神采奕奕，黑发扎至一肩，正笑着和她招手。她恍若置身梦境，一时分不清真假，只激动地向前跑去，想触碰那个她日夜思念的人儿。她忽然被石块拌住，站立着，看见自己早布满皱纹的手，再抬眼看到那个年轻的人，再不往前跑了。那个幻影诧异她停下脚步，却见她深深地逛望着这里，绽出一个笑容，轻轻地挥手告别。他愣着，像是意识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，于是也朝春燕挥手作别，渐渐消失在暮色中。

太阳下山了。